4.师尊是没有心的
玄棠暗暗想，天门刻名的时候，她的确给师尊大大地长了脸的！
但大师兄说的都是对的。
玄棠一个字也不敢说，跪得更直了一些。
平心而论，虽然玄棠不是个努力的孩子，但她的课业能过关，已经相当不错了。她毕竟是从识字开始学的。
但是，她是掌门寄予厚望的弟子，什么事情都不能成为她考到第二十九名的理由。
玄开拿出了鞭子。
第一鞭打上去时，恰好撕开了尚未痊愈的一道伤口，玄棠痛得咬破了舌头。
是从未有过的力道！
第二鞭平行打下去，一串血点喷溅出去，玄棠的小身体歪倒了。
“跪好！”
冷冰冰没有任何感情的话语，在玄棠耳边响起。伴随着这两个字，是第三次破风而来的鞭子。
从左手腕斜抽到右肩的一鞭，像被锯子扯开似的痛，玄棠慌忙收起了撑地的手，跪直。
大师兄说过，挨打也要讲规矩。
就像此时，后背的伤口丝丝冒血，她疼得想弯下腰去，却也只能颤抖着掐住大腿，身体跪得笔直。
但是，委屈！
玄棠的心好像撕开了一个大洞，冷风灌进来，痛得她心脏一阵抽搐！
眼泪涌出来，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擦，第四鞭又呼啸而来。
小孩子的身体太瘦小，那一米多长的鞭子着实太重了。
玄棠被抽得趴在地上，然后像是被烫着了一样猛地弹起来跪好。
然后是第五鞭、第六鞭、第七鞭……
十下之后，玄开仍在挥鞭。
实在受不了了，玄棠忘了规矩，忍不住转过身来，抱紧玄开的大腿求饶：“我错了我错了，大师兄！饶了我！我不敢了！别……别打了！”
玄开不为所动，轻轻一脚便将玄棠踹翻在地，后背重重砸在地上，痛得玄棠眼前一黑，昏厥过去。
玄开自有办法，指端打出一道白光，倏地打入玄棠眉心。玄棠立刻清醒过来，痛楚涌上来，带来片刻的失神。
这是每次受罚的常态，每当她承受不住昏厥过去，都会被玄开施法唤醒。后面的责罚无论多重，再无昏过去的可能。
玄棠又一次绝望了。
又是十鞭打过，玄开道：“门规，背！”
这也是常态。背完一条，认错，挨一鞭子。等错认完了，受罚的数目早就超过了应罚的。
等九十九条门规背完，玄棠一如既往，失去了所有力气，趴在地上支不起身子。
从脖颈到脚踝，没有一处遗漏。鞭子撕开了皮肉，衣服碎屑陷在伤口里，撑开一道道长长的口子，身体四周全是密集的血点。
玄棠抖得不成样子，听到鞭声停了，小小的身躯尽量缩起来，虽然一点用处也没有，可她还是努力地将自己缩起来。
玄开冷冷道：“以后，每日来找我交功课！”
大师兄走后，玄棠趴在地上喘了半天气，还是撑不起来。这次打得太重了，她疼得想打滚，可身体根本动弹不得。
她也不挣扎，趴在地上哭得凄惨。
玄英找来时，玄棠早就哭不出声，趴在地上抽搐着。
玄英不敢用仙法减轻玄棠的痛苦，她只能小心再小心，光是清理伤口便让玄棠痛不欲生。上完药包扎好，玄棠使劲吸了吸鼻子，轻轻道：“谢谢师姐！”
玄英摸摸她的头，安慰道：“大师兄这次是气急了，功课的事情你别怕，我教你。”
玄棠的泪又落了下来，她点点头。
玄玉、玄青在外面等着，见玄英搀着玄棠出来，两人都站了起来。
玄青先开口道：“师姐，我们给小师妹带了好吃的！”
玄玉看向玄英道：“听说大师兄要亲自查看小师妹的功课？”
玄英点点头，看着桌上的饭菜，笑道：“你做的？”
玄玉也笑了：“是的。师姐也吃一点。”
三师兄玄玉上山前曾跟着一名大厨学艺，手艺堪称一绝。只是课业繁重，平时也难得有时间，这次玄棠受了重责，玄英十分心疼，玄玉便特地做了些好吃的安慰小师妹。
玄棠擦干眼泪，向玄玉玄青道谢后，给玄英盛了饭，眼巴巴看着玄英拿起筷子，这才吸吸鼻子大吃起来。
三师兄难得下厨，玄棠吃得十分满足，连身后的伤都似乎不那么疼了。
对她来说，吃饭一直都是最重要的事情。
玄棠的功课进步神速，先生们十分欣慰，最开心的当属无阑。
她是真心为玄棠高兴。
但是，玄棠不开心。
连吃饭都在复习功课，没有一点多余的时间，省湖的柳树摇曳、鱼儿漫游、鸣蝉欢快，都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了。
每天下学后找大师兄交功课是她最怕的。虽然玄棠学得努力又吃力，但玄开只看结果。
不到半个月，玄棠就见识了大师兄手中各式各样、威力无穷的工具：戒尺、藤条、藤棍、细鞭、粗鞭，还有各种树枝，只要大师兄想，一根发带都能打得她痛不欲生。
她还是米汤的时候，从没见过有人这样痛打一个小孩子。
大师兄不怕打死她吗？
好在刻苦学习总是会有收获的，人从书里乖。
学了仙史之后她才知道，一开始凡人修仙也是在人间，多有伤病灾祸打断修仙之路，后来有智者找到了聚天地灵气的大山深谷，凡人修仙便渐渐脱离了人间，这些修仙之地也逐渐变成了不同于人间和仙界的玄界。玄界中人即使修仙不成，寿数也多是凡人的数倍，而身体之伤也极少致命。
如今的玄棠是玄界中的一名修仙者了，大师兄打得再狠，她的身体也不会出现不可逆的损害，不过就是痛一点而已。痛了，才能记住教训，这几乎是所有师长都奉行的教条。
玄棠的身上再也没有好过。新伤叠旧伤，无论是站着、坐着，还是躺着，全身没有不疼的地方。
可是她连哭的时间都没有。
就在玄棠没日没夜刻苦学习时，玄英出事了。
玄棠收到大师兄召集令的时候，正在气急败坏地背诵天门历代仙师的事迹。眼前渐渐消失的召集令上分明写着“即刻前往通天殿”。玄棠僵硬的大脑反应了一会，意识到今天并不是初一，她疑惑地晃晃脑袋，虽然奇怪却也不敢耽搁，连忙往通天殿去了。
玄英和玄玉跪在地上，玄扶云、玄白野面色不善地坐着，其他师兄都跪在一旁，玄棠行礼后也挨着玄陌跪下，不解又紧张地望着玄英师姐。
玄扶云的眼神轻轻扫过玄棠，似乎别有深意，吓得她身体僵硬，连呼吸都放缓了。
玄白野一脸的冷漠，看向玄英、玄玉的目光如同看两只蝼蚁。
玄扶云则是一脸怒气，毫不掩饰的愤怒。
人到齐了，玄扶云站起身来，向玄英走了几步，一脚将她踹倒。
在反应过来之前，玄棠已经冲出去抱住了玄英。玄英原本还算淡定的面容瞬时大变，猛地将玄棠拉到身后，跪直身体迎上了玄扶云的暴怒一掌。
巨大的声响传来，玄英的身体被打飞出去，落在门口的清池上。
清池无波，还未变成“刑池”，水面坚硬如铁。玄英左脸高高肿起，眼睛夸张地挤成一条缝，口鼻涌出血来，落在清池上，立刻消失不见。
玄棠的理智回来了，呆呆地坐在地上，眼睁睁看着玄英费尽力气爬过来，再次跪倒在玄扶云面前，也再次挡在了自己前面。
玄棠冲出去，跪在玄英身边，不停地磕头。
“师兄，你看，这个小的，是不是最大胆的？”玄白野的声音传来，凉薄无情。
玄扶云的目光略过玄棠，并未理会，随后转向玄玉。
玄玉脸上泪痕清晰，见玄扶云看过来，两手平叠置于额前，语带颤抖：“师尊，是弟子爱慕师姐，屡屡痴缠，师姐才答应的。请师尊明鉴！”
正在磕头的玄棠愣住了，慢慢挺直身子，疑惑地望向玄英。
玄英心中悲苦，面容肿胀，痛得心尖直颤，但听到玄玉的话，竟微微一笑，安抚地握住玄棠的手。
耳中听到了玄英的传音密语：“我与玄玉欲结为仙侣，师尊大怒，不会轻饶。你在一旁看着就好，切莫再冲动了。小师妹，以后，照顾好自己！”
这句话玄棠听过。
她还是米汤的时候，祖母去世前，用力攥住她的手，一边急促地喘，一边看着她，临咽气前才用尽全身的力气说道：“米汤啊，好好……照顾……自己啊！”这句话说完，祖母的手无力垂落下去。米汤呆呆地看了一会，将自己的小手往祖母的手里送去，然而，祖母的手再也握不住她的手了。
玄英说完，立刻将手松开。玄棠啜泣起来，扑过去，死死抱住玄英。
玄英还未反应过来，玄棠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提起来甩到地上，她顾不得疼，又往玄英冲去。
“啧啧，兔崽子，你不知道怕是吧？”玄白野终于还是站了起来，提住玄棠的衣领，将她往玄开那里一扔，懒懒地道，“玄开，你这个大师兄，是不是也得回炉重造了？”
玄开连忙认错，一把将玄棠按跪在身边，警告地按了她的肩，玄棠泪眼朦胧扁着嘴看了看大师兄，低头啜泣着。耳边响起玄英和玄玉努力压抑的闷哼声，玄棠抬起头，看着已经被抛入清池受刑的玄英和玄玉，她全身的骨头似乎也疼了起来。
玄扶云冷冷看着，除了一点淡淡的失望，看不出一丝不忍。
玄棠看看大师兄，又看看师叔，最后看向师尊。
“师尊，二师姐和三师兄犯了什么错？”玄棠猛地问道。
玄扶云蹙眉，隔空一个耳光打过来，玄棠歪倒在地。
玄开连忙施禁言术，谁料玄棠攒足了所有功力、吐了两口血，居然冲破了玄开的法术，冲玄扶云喊道：“师尊，天门门规里没有说不许结仙侣，您凭什么罚师姐和师兄？”
玄扶云淡淡一笑，答非所问：“你突破二重了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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