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6.十年
玄开没有想到,再次回到九阶山,他不仅护不了玄棠,以后,连看都看不到了。
他根本没有料到,玄白野居然会同意放他离开!
天门石碑,是天门亲传弟子的刻名处。在玄扶云、玄白野下面,玄开的名字赫然在目。
玄棠跪在一边,定定看着自己的名字,暗暗叹了口气。
二师姐说缘不可破,刻名后便是身死魂消,也是天门的弟子。
可是,师尊曾经要将二师姐和三师兄逐出师门!——虽然要受“断灵焰”之苦,收仙力、断灵脉,但也说明师门是可以离开的啊!
现在,大师兄也要被除名,还不必废仙力,也不用断灵脉。
玄棠很羡慕。
玄开却有些踌躇。
头磕在问名石上之前,玄开神情复杂地看向玄棠。
东域海棠叹口气:“玄开,母亲是为你好!”
是啊,母亲的三百年灵力、三滴心头血,并魔境至宝——“夺日兰”十株,才得以让他脱离天门,脱离父亲,从此不必再受折磨。
他不能辜负母亲!
只是,他连累了玄棠!
玄棠却并没有想到连不连累。
她认真看着,非常认真地看着!
大师兄磕头,问名石刚发出碧光,师尊便起阵,与师叔左右而立,将两道灵力打入问名石,师尊口中念念有词,玄棠听不真切。不多时,问名石上碧光消失,石碑上,“玄开”二字消散不见。
他们的名字瞬间前移,玄英的名字替代了玄开,而玄棠,也变成了门下第五弟子。
玄棠的眼睛亮了,满腔欢喜!
此时她并不知道喜从何来,但将来,等她的愿望一次次落空时,回想起此时情景,她知道,那是她对未来又燃起了希望,她可以憧憬着没有自由自在的生活了!
目光扫过冷冰冰的玄白野,玄扶云略有些可惜地看着玄开,正色道:“自今日起,你不再是我天门弟子,玄界修为也将停滞不前,好自为之吧!”
玄开给玄扶云和玄白野磕了三个头,谦卑而恭敬地道:“师尊、师叔多年教诲,玄开没齿不忘,愿师尊……”
他话未讲完,玄白野不耐烦地打断他:“没用的东西,滚!”
“玄白野!”东域海棠怒喝道,“你有什么脸开口?鸟兽也知怜子,你这人,禽兽不如!你说玄开没用,那又怎样?九重天的风光,我们不在乎!”
玄白野不屑地移开目光。
昔日两情相悦的恋人,此刻恨不得生啖其肉!
见状,玄开起身,饱含歉意地看了看玄棠,向玄扶云和玄白野躬身一拜。
东域海棠强压了火气,对玄扶云道:“多谢上仙成全!告辞!”
玄棠静静地看着他们。
东域海棠与玄开都没有开口帮她求情。——不能求情!
玄扶云一如既往地冷淡,对玄白野道:“玄开退出天门,此事还需向其他玄门交代,你去办吧!”
玄棠跪得更直了些,看起来更加乖巧。可惜,不管是玄扶云,还是玄白野,两个人都不会因她这份乖巧而饶恕。
不需要问话!
剩下的事情就简单许多了!
收拾一个私自下山、勾结妖魔、违逆尊长的弟子有多简单呢?
——拖到石碑后,打开机关,封了玄棠灵脉,扔进去!
玄棠只知道万雷山是最可怕的刑场,没有想到,天门最崇高的地方竟藏着比万雷山更残酷的炼狱。
空气稀薄,玄棠觉得喘不上气。
黑暗中没有一丝光亮,玄棠迈步,脚底寒气暴涨,如冰锥刺穿一般,痛得她慌忙撤步,冷汗浇满全身。
她不敢再动,张大了嘴巴,徒劳地用呼吸缓解疼痛。
疼痛略微缓解后,玄棠小心地蹲下去,摸索着地面。她的手还没碰到任何东西,便觉一缕寒气将手包裹住,收紧,再收紧。
她连忙起身,将右臂折到胸前,又疼出一身冷汗,但右手仍然被勒紧!
又是冷又是痛,加上忍痛呼吸又费了力气,空气更不够用了,玄棠一阵眩晕。
许久,寒气离去,玄棠的右手慢慢恢复知觉,她不敢挪动右臂,十指连心,手骨断裂的痛不是一个小孩子能忍得下的!
黑暗、窒息和疼痛折磨着玄棠,玄棠晕了过去。
不,她晕不过去,地上似有无数钢针尖刺,在她倒下去时,剧痛又将她唤醒!
她还没有起身,一道刺目的光亮出现。
玄棠忙闭上眼睛,紧跟着“轰隆”一声,一道比万雷山还要猛烈的惊雷劈在玄棠身上。
皮肉的焦糊味伴着全身不可名状的痛,玄棠爬不起来,口中喃喃:“我错了!……我不敢了!……我错了!”
疼到意识崩溃,玄棠也只敢认错,不敢求饶!
还是漆黑一片,玄棠痛得什么也顾不了,举着右臂一点点往前挪。
寒冰与惊雷交替,双脚痛得钻心,她知道自己是逃不了的,索性放声大哭。
祖母说:“米汤啊,疼了就要哭,累了就要说!你还小,不要去挑水,会长不高的!”
玄棠用尽全力去哭,空气却陡然浓厚起来,没有了窒息的感觉。
她深深吸了一口气,刚刚放松下来,就觉得浑身如置火场,火舌毫不留情地吞噬了她。
这次,地上再多的伤害也唤不醒她了。
玄棠终于晕过去了!
水深火热,雷声阵阵。
衣服化为灰烬,头发却完好无损,但是满身伤痕,没有一块好肉了。
昏迷之中,玄棠想起了大师兄,被师叔打得几乎全身都碎了,却还要活着承受不可承受的痛。
哦,现在不是大师兄了。
大师兄现在叫什么名字?姓东域吗?
大师兄也算幸运的,他有个那么美丽、那么厉害的母亲!
师叔为什么那么狠啊?他是大师兄的父亲啊!
我……什么……也没有!
玄棠伤心极了,黑暗之中,小声的啜泣回响着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,玄棠醒了,她使劲揉了揉眼睛,确定自己睁开了眼。
还在这里,伸手不见五指!
阴司地狱是不是也不过如此啊?
她若是现在死了……
唉,若丝说过,她不是凡人了,她是玄界三重境界的修士,不能入轮回了。
身上疼得厉害,大颗的汗珠滚落下来,滑过皮肤。
伤口上撒盐,玄棠痛得心缩成了一团!
玄棠小心地碰了碰皮肤上大大小小的水泡,激灵灵一抖,又一次晕过去了。
再次醒来时,玄棠饿了。
她自嘲地笑笑,拖着残破零碎的身体爬起来!
玄棠想:“我真是贱骨头,伤成这样,不想着死了算了,反而还要去找吃的!就为了一口吃的!”
可玄棠好饿。
皮肉烧焦的味道闻着恶心,可是玄棠还是很饿。
伤口在汗水中浸泡着,蛰得她脑仁也一阵阵抽疼!
玄棠走了很久,久到双腿没有了知觉,也没有摸到墙壁,更没有一滴水。
她往回走,却仍旧无边无际!
她……饿晕了。
再次醒来,玄棠觉得自己要疯了!
用尽了全身力气大喊几声:“啊——啊——啊——”,玄棠颓然坐回去,寒冰刺入身体的痛楚只是让她微微皱了一下眉。
她尝试着运转灵力,可灵脉被封,灵力枯竭。
玄棠想起刚来的时候,师姐教她引气入体,教她目视灵台,她试着做了做。
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,玄棠觉得疼痛稍轻。
活不好,也死不了。
玄棠想起村里的恶媳妇骂婆婆“老不死的”,她从喉咙里发出一阵怪异的笑声,学着骂道:“小不死的!”
“小不死的”不想死,玄棠忍着不得不忍的痛,一次次引气入体。
有时被寒冰打断,有时被烈火打断,有时被霹雳打断,甚至,被自己吐血打断……
玄棠在神魂即将涣散时感受到了丹田灵力波动,精神为之一震。
灵脉仍无法运行,玄棠拼命积累灵力。
她发现,只要有灵力,她就不会饿死、不会渴死,也不会……痛死!
玄棠在这个黑暗的世界里,为了活下去拼命练习。
没有日夜,没有寒暑,只有无休止的练习和无休止的疼痛!
玄棠什么也想不起来。——她似乎走火入魔了,又似乎得到超脱了。
渐渐地,寒气凝冰还会给她带来疼痛,却不会刺出一个一个血窟窿;烈火焚烧让她窒息惨叫,皮肤的烧伤却转瞬即逝;而最可怕的响雷,也像万雷山的一样,带给玄棠巨大的疼痛,却不会留下伤痕……
唯一还在继续的,是玄棠因疼痛而大口吐出的鲜血!
终于有一日,在黑暗中苦苦挣扎的玄棠觉得呼吸瞬间流畅,充沛的灵力冲破了桎梏,就像河水冲破了堤坝,玄棠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。
玄棠躺平了。
自从灵脉解封,玄棠没有了后顾之忧,又有了精力思考生存之外的事情。
过了多少天了?
大师兄在魔族怎么样了?
二师姐和三师兄能抗过每月的雷刑吗?
师尊什么时候放她出去呢?
变得强大的玄棠重新在黑暗中摸索,摸索了几日,她焦躁起来,不管不顾地四处攻击!
她对抗着寒冰、对抗着烈火,也对抗着惊雷,虽然给身体带来了双倍的疼痛,可玄棠觉得自己这才活过来了!
练习、攻击、睡觉……
玄棠的恐惧开始不停出现,她想象出无数的敌人,不断进行攻击,灵力耗尽便重新练习,循环往复。
她没有想到,在不间断的灵力攻击下,“轰”的一声,她见到了光明!
远处的光明吸引着玄棠,她狂喜,狂奔。
跑到洞口,眼睛被阳光刺得泪流不止,她侧过头去,在洞口避着阳光,慢慢地,她转过来,捂住双眼,透过指缝向外看去!
玄棠倒吸一口凉气!
面前是黑压压一群人,她倒退了一步。
玄扶云唇边溢出一丝微笑,挥手将一套衣衫掷到玄棠身上,玄棠才意识到,自己身无寸缕。
小孩子害羞了,红着脸躲在黑暗里穿上衣服,捂着眼睛慢慢走了出来。
阳光照在身上,重新活在阳光下让玄棠百感交集,她哭了,身上更痛了!
总算她还记得规矩,乖乖跪在师尊面前磕头,一叩到底。
师尊冷冷道:“十年才出关,光顾着玩了?”
玄棠愕然抬头,不顾阳光耀眼,抬手细看,半晌,她更加迷茫了!
——眼前,还是十一岁的玄棠的小手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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真的好烦!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!仔细列出来,发现也没有太多的工作,可是,为什么我莫名其妙就会发脾气?难道要得精神病吗?神啊,救救我吧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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